一個逃離的故事雜文隨筆
收到噩耗是四小時前,我最好的朋友出了車禍,正在病房搶救。我一邊趕向機場一邊在網上訂了立刻出發到那個城市的機票,什么行李都沒帶,就連充電寶也是在機場臨時買的。
我不喜歡隨遇而安,生來就喜歡到處跑。她與我不同,是個安定的人,守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城市,不曾動過離開的念頭。可惜我四處奔波也沒能賺多少錢,趕回去的機票只剩一張,我只好買下頭等艙的機票。
這是我第一次做頭等艙,我感到拘謹且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擺出一副頭等艙旅途常客的高冷姿態還是干脆暴露出我的窘迫,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點頭向空乘人員要了毯子。
空調有點冷,登機時間因為天氣延誤了一小時,預計抵達時間是夜里九點多,疲憊的我決定先睡會。
飛機順利抵達機場,我到了和她一起長大的城市。我一把丟下毯子,站在飛機出口等著第一個沖出去。
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從機場到醫院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打了出租車,車主黑心的一口價五百,奈何只有他愿意開到那家處于郊區的醫院,我還是同意了。
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就能到她所在的醫院,我查看手機消息,她的狀況不容樂觀。這時候車停在了紅燈前,我和司機說闖紅燈我擔著,只求他盡快帶我抵達醫院,他沒同意。他靠接我這種急單為生,司機是他賴以為生的飯碗,在這個交通法治極其嚴苛的'城市,他不能闖紅燈。
這個紅燈足足等了我兩分半,等到她下了病危通知再呼吸徹底停止,又被現代醫學救了回來。
我松了一口氣,以為她算是度過一劫。深夜車少,很快就抵達了醫院門口,我用最快的速度沖進了剛好抵達一樓的電梯里。她的病房在四樓,電梯剛到三樓的時候,她再次停止了呼吸。
到了四樓,我躲在角落里不敢讓別人看見。來探望她的人都是我不熟悉的人,我只熟悉她,我只想見她。
她停止呼吸了,也見不到我了。
后來的三個小時,我在角落翻了我們認識這么多年的記錄,卻發現什么實際上沒留下什么。
三個小時后,她確認了腦死亡,再也沒了睜眼的機會。我趕過來是為了見她最后一面,卻沒敢出現在她面前。
我害怕看見她的傷口,她死亡的模樣。我見到的只是停止呼吸的她,那些無關痛癢的好事者在她的病房外談天說地,我躲在角落里,不愿見她的冰涼的尸體。
那一刻我是那么恨不在那個城市居住的自己,那么痛恨沒有車不得不依賴于出租,那么痛恨漫長的紅燈、痛恨無法闖過去的自己。如果是我開著自己的車,就能夠見到她活著的最后一面了。
我離開了醫院,沒有見她。出了門口,送我來的司機大哥還在門口,向老婆打電話匯報平安。他說我太老實了,是第一個不講價直接給他五百的人。附近沒有別的車能打,他說他良心沒壞透,決定免費再送我一程。
人見到了嗎,他問,不再陪陪嗎?
見到了,她狀況安好,我幫不上什么忙,您送我去市政府的河邊吧。我點點頭說。
我到了河邊,這是我和她常來的地方。我買了罐啤酒,以為夜晚的涼風和酒精能令人擺脫這種苦悶,最后那罐發苦的啤酒連著罐子一起被我丟進了河里。
我還掏出了駕照,她死于車禍,而我也因為交通而無法見她最后一面。我想把駕照也丟進河里,卻在即將甩出去的一刻又收住了手。
我還要工作,還要用駕照,我不能丟掉它。認識到這一點我覺得更悲哀了,我甚至不能賭氣去做一件事情,只能被社會的規則和經濟的壓力迫彎了脊梁,在人群中茍延殘喘。
我好難過。
難過。
我是那么懦弱,甚至不敢去見她的尸體,不敢確認她死亡的真實性。
我又買了張機票,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城市。從河邊離開前,我將她的照片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來,綁在石頭上丟進河里。
我喜歡她,她生前我不打算表白,她死后我也斷了這個念頭。
于是她連帶所有相關的東西都被我拋在那個城市,我則失魂落魄地像個傻子一樣,只是執著于立刻離開這個城市。
像逃一樣。
我迎來了黎明,在我四處奔波的暫時據點。下飛機時太陽剛出來沒多久,現在打車去公司,剛好能趕著上班時間打卡。
她沒死,我也仍在城市孤身一人打拼。只是我不再思念那個城市,而是恨透了它,也恐懼于它,因為一些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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