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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話說當日林沖正閑走間,忽然背后人叫。回頭看時,卻認得是酒生兒李小二。當初在東京(記此二字)時,多得林沖看顧(恩德1);后來不合偷了店主人家錢財,被捉住了,要送官司問罪,又得林沖主張陪話,救了他免送官司(恩德2),又與他賠了些錢財,方得脫免(恩德3);京中安不得身,又虧林沖赍發他盤纏,于路投奔人(恩德4)。不想今日卻在這里撞見。(當日李小二多虧了林沖,后日林沖又多虧此人,濃墨重彩,層層加碼,一則顯林沖俠義心腸,二則為后文李小二努力報恩張本,三則反襯陸謙這位“朋友”。)林沖道:“小二哥!你如何也在這里?”李小二便拜道:“自從得恩人救濟,赍發小人,一地里投奔人不著,迤邐不想來到滄州,投托一個酒店主人,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過賣。因見小人勤謹,安排的好菜蔬,調和的好汁水,來吃的人都喝采,以此賣買順當,主人家有個女,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兩個,權在營前(“營前”二字初讀以為閑筆,再讀令人驚嘆不已,真見功夫。)開了個茶酒店。因討錢過來,遇見恩人。恩人不知為何事在這里?”林沖指著臉上(刺配痕跡)道:“我因惡了高太尉(一句話顯林沖淡泊容忍的性格,若是李逵,定千廝萬鳥惡罵起來,而林沖只淡淡略過,不說原因,不抱怨。但這句話里卻也透漏給了小二一個重要信息:恩人的仇人是高太尉,也為后文埋下伏筆。),生事陷害,受了一場官司,刺配到這里。如今叫我管天王堂,未知久后如何。不想今日在此見你。”李小二就請林沖到家里坐定,叫妻子出來拜了恩人。兩口兒歡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沒個親眷,今日得恩人到來,便是從天降下(1)。”林沖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兩個(到此境地,仍怕連累小二夫妻,是林沖精細體貼處。)。”李小二道:“誰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說。但有衣服,便拿來家里漿洗縫補。”當時管待林沖酒食(2),至夜送回天王堂(3)。次日又來相請(4)。自此,林沖得店小二家來往,不時間(5)送湯送水來營里與林沖吃。林沖因見他兩口兒恭敬孝順,常(6)把些銀兩與他做本錢。
2.且把閑話休題,只說正話。(123456寫來往親熱。如此重要之言卻說閑話,諸位莫被施公騙去。尚記“營前”二字否?寫小二在“營<林沖住地> 前”開了酒店,小二酒店地理位置離林沖近,林沖才能與小二來往密切。來來往往中情深意切,舊恩新知,親熱無比。這是后文小二為林沖操心為林沖報信之緣故也。二則,酒店開在營前,要來害林沖之人選取此處與營內之人接頭才不顯突兀,小二才得以得知陰謀,一石而二鳥。)光陰迅速,卻早冬來。(風雪消息1)林沖的綿衣裙襖(風雪消息2)都是李小二渾家整治縫補。(提點仍來往不絕,省略筆呼應前文。)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門前安排菜蔬下飯,只見(只見1,寫小二留心,店小二本色。江湖行走者豈能坐而不視?)一個人閃(動作極快)將進來,酒店里坐下;隨后又一人閃(此段內凡反復使用之“閃”字莫等閑視之,第二閃,寫二人詭異,小二不得不留心。)入來。看時,前面那個人是軍官(點陸謙身份)打扮,后面這個走卒模樣(點富安身份),跟著也來坐下。李小二入來問道:“可要吃酒?”只見(只見2)那個人將出一兩銀子與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來。客到時,果品酒饌只顧將來,不必要問。”(點來者氣勢。)李小二道:“官人請甚客?”那人道:“煩你與我去營里(施公前有安排,此處請客選取此地才不突兀。),請管營、差撥兩個來說話。問時,你只說(“你只說”三字見出曖昧):‘有個官人請說話,商議些事務,專等,專等。’”李小二應承了,來到牢城里,先請了差撥;同到管營家里,請了管營,都到酒店里。只見(只見3)那個官人和管營、差撥兩個講了禮。管營道:“素不相識(四字重要),動問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有書在此,少刻便知。(寫得讀者與小二一起狐疑)且取酒來。”李小二連忙開了酒,一面鋪下菜蔬果品酒饌。那人叫討副勸盤來,把了盞,相讓坐了。小二獨自一個穿梭也似伏侍不暇。那跟來的人討了湯桶,自行燙酒。(言席中之殷勤,語雙方之老練。)約計吃過十數杯,再討了按酒鋪放桌上。(寫陸謙細心,見陸謙心中丘壑。一杯五錢,十杯五兩,十數杯,半斤多酒下肚,可以說話了也。)只見(只見4)那人說道:“我自有伴當燙酒。不叫,你休來(寫得曖昧)。我等自要說話。”(寫得陸謙十分謹慎,人分批而來,悄悄而來,請人又不自己出面,一直不肯說出自己姓名,不肯說出何事請人,謹慎無比。陸謙心里定以為自己萬無一失。可陸謙只知自己處處留心,不知小二亦處處留心,四個“只見”,一個“看時”,寫盡小二冷眼旁觀,暗中揣摩。)
3.李小二應了,自來門首叫老婆道:“大姐!這兩個人來得不尷尬。”老婆道:“怎么的不尷尬?”小二道:“這兩個人,語言聲音是東京人(早有伏筆,小二亦是東京人氏,家鄉話入耳便知。),初時又不認得管營;向后我將按酒入去,只聽得差撥口里吶出一句‘高太尉’(補前文未寫,雖則三字,卻很關鍵。小二忍不住產生聯想:遠在東京的林教頭的仇人高太尉與林沖的現官現管密議什么?)三個字來。這人莫不與林教頭身上有些干礙?我自在門前理會,你且去閣子背后聽說甚么。”老婆道:“你去營中尋林教頭來,認他一認。”李小二道:“你不省得,林教頭是個性急的人,摸不著便要殺人放火。倘或叫得他來看了,正是前日說的甚么陸虞侯,他肯便罷?做出事來,須連累了我和你。你只去聽一聽,再理會。”老婆道:“說得是。”便入去聽了一個時辰,出來說道:“他那三四個交頭接耳(處處寫陸謙細心)說話,正不聽得說甚么。(聽得見的不是密議了,一個時辰尚未定論,可見其事重大。)只見(二字妙,寫出小二妻子聽不清楚時冒險探頭,關心為林沖,可見前敘種種親熱非虛筆。)那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去伴當懷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遞與管營和差撥。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銀?只聽差撥口里說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結果他性命。’……”(一個時辰,只聽此一句話。高太尉?金銀?結果?中間的內容對小二來說都是空白、省略號。可真心替林沖著想的小二忍不住就補足了空白,補完整的話太可怕了:高太尉派人來殺林沖!此是第一次偷聽。陸謙等人密謀,小二之妻又是隔墻之耳,聽不真切。在行文中,作用是為后文埋下伏筆,設下懸念。試想:若小二之妻全都聽到,文章怎么還能曲折好看?)正說之時,閣子里叫:“將湯來!”李小二急去里面換湯時,看見管營手里拿著一封書(高太尉的書信)。小二換了湯,添些下飯。又吃了半個時辰,算還了酒錢。管營、差撥先去了,次后那兩個低著頭也去了。(分批、低頭,閃閃爍爍,寫陸謙小心之極。)
4.轉背不多時,只見林沖走將入店里來,說道:“小二哥,連日好買賣。”(一則省卻筆墨,不必去寫找林沖等等閑筆,二則見的林沖與小二家來往親切,走的密,感情深。)李小二慌忙道:“恩人請坐,小二卻待正要尋恩人,有些要緊說話。”林沖問道:“甚么要緊的事?”李小二請林沖到里面坐下,說道:“卻才有個東京來的尷尬人,在我這里請管營、差撥吃了半日酒。差撥口里吶出‘高太尉’三個字來,小人心下疑惑。又著渾家聽了一個時辰,他卻交頭接耳,說話都不聽得。臨了,只見差撥口里應道:‘都在我兩個身上,好歹要結果了他。’那兩個把一包金銀遞與管營、差撥,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甚么樣人。小人心疑,只怕在恩人身上有些妨礙。”林沖道:“那人生得甚么模樣?”李小二道:“五短身材,白凈面皮,沒甚髭須,約有三十余歲。那跟的也不長大,紫棠色面皮。”(學出二人模樣,補前文未寫。此處方寫出相貌,方不脫節,方不贅墨。)林沖聽了,大驚道:“這三十歲的正是陸虞候。(林沖與陸謙自幼相交)那潑賤賊敢來這里害我!休要撞著我,只叫他骨肉為泥!”李小二道:“只要提防他便了;豈不聞古人言:吃飯防噎,走路防跌?”
5.林沖大怒,離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買把解腕尖刀,帶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尋。(讀至此處,讀者必以為下文該血肉橫飛,英雄報仇雪恨。作者偏偏虛晃幾槍,盤馬彎弓,引而不發。)李小二夫妻兩個捏著兩把汗(寫活小二夫妻,又與前文小二話:“林教頭是個性急的人,摸不著便要殺人放火”遙相照應。)。當晚無事。(施公不寫,但我們依然可見林教頭徹夜難眠,與陸謙種種皆在心頭一一流過,英雄怒火高漲;可見小二夫妻忐忑不安,夫妻輾轉。所謂留得空白,留得想象余地給讀者也!//當晚無事,在讀者,必以為第二日該“有事”了,是與否?請看下文。//作者把將要爆發的矛盾阻遏一下,拖延一點時間,使讀者等待的心情加濃!)林沖次日天明起來,洗漱罷,帶了刀,又去滄州城里城外,小街夾巷,團團尋了一日。牢城營里都沒動靜。又來對李小二道:“今日又無事。”(偏又無事。非作者閑墨,乃陸謙密謀之細也。)小二道:“恩人,只愿如此(小二真心語)。只是自放仔細便了。”林沖自回天王堂,過了一夜。街上尋了三五日,不見消耗,林沖也自心下慢了。(讀者不禁懷疑,是不是小二弄錯了?是不是小二太多心?二乃大戰前的沉靜也。)
6.到第六日,只見管營叫喚林沖到點視廳上,說道:“你來這里許多時,柴大官人面皮,不曾抬舉得你(撥往草料場,是看高太尉面皮,卻用柴大官人四字遮掩。)此間東門外(且記方向)十五里(遠)有座大軍草料場,每月但是納草納料的,有些常例錢取覓,原來是一個老軍看管。如今我抬舉(邀功)你去替老軍來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尋幾貫盤纏(說的體貼)。你可和差撥便去那里交割。”林沖應道:“小人便去。”當時離了營中,徑到李小二家,對他夫妻兩個說道:“今日管營撥我去大軍草料場管事,卻如何?”(林沖老實處,陸謙狡猾處)李小二道:“這個差使又好似天王堂,那里收草料時,有些常例錢鈔。往常不使錢(補寫管營平時風格)時,不能夠得這差使。”林沖道:“卻不害我,倒與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 (林沖老實處)李小二道:“恩人,休要疑心。只要沒事便好了。只是小人家離得遠了,過幾時,那工夫來望恩人。”就在家里安排幾杯酒,請林沖吃了。
7.話不絮煩。兩個相別了。林沖自到天王堂,取了包裹,帶了尖刀,拿了條花槍,與差撥一同辭了管營,兩個取路投草料場來。正是嚴冬天氣,彤云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雪起。文勢也如這雪,漸漸“彤云密布,朔風漸起”,顯然,這滿天風雪對林沖命運是一種預示。)林沖和差撥兩個在路上,又沒買酒吃處(可見投東無甚人煙,為后文眾人巧遇埋下伏筆),早來到草料場外。看時,一周遭有些黃土墻,兩扇大門。推開看里面時,七八間草屋做著倉廒,四下里都是馬草堆,中間兩座草廳。到那廳里,只見那老軍在里面向火。差撥說道:“管營差這個林沖來,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老軍拿了鑰匙,引著林沖,分付道:“倉廒內自有官司封記。這幾堆草,一堆堆都有數目。”老軍都點見了堆數,又引林沖到草廳上。老軍收拾行李,臨了說道:“火盆、鍋子、碗、碟,都借與你。”林沖道:“天王堂內,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軍指壁上掛一個大葫蘆,說道:“你若買酒吃時,只出草埸投東(記取方向)大路去,二三里便有市井。”老軍自和差撥回營里來。
8.只說林沖就床上放了包里被臥,就坐下生些焰炎起來。屋后有一堆柴炭,拿幾塊來,生在地爐里。仰面看那草屋時,四下里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振得動(極寫屋舊。為后文伏筆)。林沖道:“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向了一回火,覺得身上寒冷,尋思卻才老軍所說,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來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銀子,把花槍挑了酒葫蘆,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細膩無比)信步投東,雪地里踏著碎瓊亂玉,迤邐背著北風而行。那雪正下得緊。(緊,見雪大,更見雪密雪急,為后文伏筆。)
9.行不上半里多路(四字妙絕,我讀罷三遍方見此4字妙處),看見一所古廟,林沖頂禮道:“神明庇佑!改日來燒紙錢。”又行了一回,望見一簇人家。林沖住腳看時,見籬笆中挑著一個草帚兒(寫鄉村野店店招)在露天里。林沖逕到店里。主人道:“客人那里來?”林沖道:“你認得這個葫蘆兒?(林沖之心情,且省去多少介紹說明之文。)”主人看了道:“這葫蘆是草料場老軍的。”林沖道:“原來如此。”店主道:“既是草料場看守大哥,且請少坐;天氣寒冷,且酌三杯,權當接風。”店家切一盤熟牛肉,燙一壺熱酒,請林沖吃。(拖延時間,以待風雪壓倒草廳。)又自買了些牛肉,又吃了數杯。就又買了一葫蘆酒,包了那兩塊牛肉,留下些碎銀子,把花槍挑著酒葫蘆,懷內揣了牛肉,叫聲“相擾”,便出籬笆門,仍舊迎著朔風回來。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緊了。(緊張氣氛越來越濃,所謂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是也。)
10.再說林沖踏著那瑞雪,迎著北風。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只叫得苦。原來天理昭然,佑護善人義士,因這場大雪,救了林沖的性命:那兩間草廳己被雪壓倒了。(雪大、雪密、屋舊、吃酒時間長,四者相加,一起壓倒草廳。)林沖尋思:“怎地好?”放下花槍、葫蘆在雪里;恐怕火盆內有火炭延燒起來,搬開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時,火盆內火種都被雪水浸滅了。(寫林沖細心,可見并非失火。)林沖把手床上摸時,只拽得一條絮被。林沖鉆將出來,見天色黑了,尋思:“又沒打火處,怎生安排?”想起離了這半里路上有個古廟(再提古廟,與前呼應,才知剛才“神靈庇佑”乃是掩護,目的旨在為后文安排一合適場所)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卻作理會。”把被卷了,花槍挑著酒葫蘆,依舊把門拽上,鎖了,望那廟里來。入得廟門,再把門掩上。旁邊止有一塊大石頭,掇將過來靠了門。入得里面看時,殿上塑著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側邊堆著一堆紙。團團看來,又沒鄰舍,又無廟主。林沖把槍和酒葫蘆放在紙堆上,將那條絮被放開,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蓋白布衫脫將下來,早有五分濕了,和氈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來,蓋了半截下身,卻把葫蘆冷酒提來,慢慢地吃,就將懷中牛肉下酒。(林沖閑極。作者閑極。急煞讀者!)
11.正吃時,只聽得外面必必剝剝地爆響(是燒草之聲)。林沖跳起身來,就壁縫里(不開門者,有大石靠門也)看時,只見草料場里火起,刮刮雜雜地燒著。當時林沖便拿了花槍,卻待開門來救火,只聽得外面有人說將話來。林沖就伏門邊聽時(林沖細致處),是三個人腳步響,直奔廟里來;用手推門,卻被石頭靠住了,再也推不開。(三人也選此處,是否過巧?非也非也!還記“半里之路”四字?以林沖之細致之忠于職守,不會離草場太遠,此其一。因草料場往西一路無人煙,往東二三里才有市井,近處獨有此廟,陸謙等人又要看火,又要躲火,也選此處,此其二。林沖聽到火聲,但因是半里之外聽到,火已燒的不可收拾,此其三。火起,陸謙三人躲避,等火大,三人已來到半里之外的古廟,此其四。半里的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妙筆!)三人在廟檐下立地看火。數內一個道:“這條計好么?”一個應道:“端的虧管營、差撥兩位用心!回到京師,稟過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這番張教頭沒得推故了!”(陸謙。補寫林沖家中)一個道:“林沖今番直吃我們對付了!高衙內這病必然好了!”(富安)又一個道:“張教頭那廝,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說,‘你的女婿沒了’,張教頭越不肯應承,因此衙內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兩個央浼二位干這件事。不想而今完備了!”(陸謙)又一個道:“小人直爬入墻里去,四下草堆上點了十來個火把,待走那里去!”(差撥。殷勤、邀功)那一個道:“這早晚燒個八分過了。”(富安)又聽得一個道:“便逃得性命時,燒了大軍草料場,也得個死罪!”(陸謙。此當是當初設計的退路,要林沖死也是死,活也是死。)又一個道:“我們回城里去罷。”(富安)一個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兩塊骨頭(狠)回京,府里見太尉和衙內時,也道我們也能會干事。”(陸謙)(句句都入林沖耳中,詳細無比,與第一次偷聽相映成趣。第一次是密謀,聽者是隔墻之耳,聽不真切。又要為后文設下懸念,試想,若小二之妻全都聽到,文章談何曲折好看?第二次,陸謙等人以為陰謀得逞,得意忘形,你要表功,我要邀賞,雪夜荒廟,肆無忌憚,高門大嗓,放聲談笑。又只是一門之隔,林沖自聽的真切,一字不漏。這次偷聽迅速激起了英雄怒火。)
12.林沖聽那三個人時,一個是差撥,一個是陸虞候,一個是富安。自思道:“天可憐見林沖!若不是倒了草廳,我準定被這廝們燒死了!”輕輕把石頭掇開,(好塊大石!此石擋林沖不能迅速出來,才使林沖隔門聽見三人自泄狠計,省卻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種種麻煩,使明暗兩條線索巧妙交織在一起;此石擋陸謙等人不能迅速進來,避免沖突雙方過早接觸,把謎團留給我輩讀者;三者,石是大石,林沖掇是“輕輕”,舉重若輕,顯林沖武藝)挺著花槍,左手拽開廟門,大喝一聲:“潑賊那里去!”三個人都急要走時,驚得呆了,正走不動。林沖舉手,胳察的一槍,先搠倒差撥。陸虞候叫聲“饒命!”嚇的慌了手腳,走不動。那富安走不到十來步,被林沖趕上,后心只一槍,又搠倒了。翻身回來,陸虞候卻才行得三四步,林沖喝聲道:“奸賊!你待那里去!”劈胸只一提,丟翻在雪地上,把槍搠在地里,用腳踏住胸膊,身邊取出那口刀來,便去陸謙臉上擱著,喝道:“潑賊!我自來又和你無甚么冤仇,你如何這等害我!正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陸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來。”林沖罵道:“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陸謙上身衣服扯開,把尖刀向心窩里只一剜,……入廟里來,……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氈笠子帶上,將葫蘆里冷酒都吃盡了,(寫林沖細致。殺人后氣猶余也。)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提了槍,便出廟門投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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