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梔子花
我們生活中有那么一種人，看見別人的觀點不同于己，就開始著
急，恨不得鉆進別人的腦子里頭去，把里面的錯誤掏干凈，再把正確
的思想“安裝”好，貼上保修標簽，確保思想的正確運轉。不久前我
就遭遇了這樣一場熱心的被洗腦運動，只不過，我的腿長，跑得快，
逃掉了，讓拯救者暗自追悔了半天。
事情是這樣的：大學時代的好友來上海做為期一周的訪問，臨離
開上海前，要和同我們倆都曾經有點交情的學兄道別。學兄做東，為
好友餞行。飯吃得很滿意，當然了，飯后就得表示感謝，還得依依不
舍，回顧友誼、展望未來一番了。問題就出在回顧和展望沒有浪費多
余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只好天南海北了。央視版《笑傲江湖》李亞鵬
像不像令狐沖？張藝謀和章子怡是不是有隱情？如果僅僅就這些問題
本身的是非，我們不會爭得面紅耳赤，但是恰巧三人同是所謂的“學
術中人”，總喜歡引申和延展，話題一下子就扯到福柯和李銀河上去
了。學兄是搞國際關系的，對主權國家、全球化等等頗有研究，但是
對社會學領域則涉足不深。我便向他推薦《性的問題》一書，并對該
書大加贊賞，對其中部分自己覺得很精到之處做了介紹。如：對性器
官的傷害在性質上應該等同于對身體其他部分的傷害，都應該以傷害
罪論處，而要表示二者的差異，可以用量刑程度的多少來表示；法律
應該廢除對妓女和嫖客的懲罰，因為妓女和嫖客這種行為是自愿的，
沒有確定受傷的第三者。等等。學兄聽后反映相當激烈，叫住我的名
字，一字一頓的對我說：如果你是這樣的人，我將鄙視你！我馬上回
答，我贊同這樣的觀點并不表示我在實際生活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按理說，只要解釋清楚了就沒事吧，就應該繼續引申和延展到其他話
題。可是學兄開始就此喋喋不休、或情或理的勸我放棄這樣危險的觀
點，害怕我演變為社會的異類，被人恥笑的渣滓。我一直覺得自己不
是一棵歪脖子樹，好歹還算是祖國的棟梁，所以對學兄的擔憂倒沒有
多在意，而令我深深思考的是學兄想要給我“安裝”正確思想的企圖。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做基督，老想著去拯
救他人？這也許可以解釋成為是一種知識分子人格，即我們崇高，也
不要他人墮落！知識分子的社會良心一直是社會公義和道德存在的前
提條件，心懷天下，兼濟眾生是一個民族堅貞不屈、傲然挺立的保證。
我并不反對人們的這種慈悲情懷，我也贊成同情他人始終是美德。也
許在曾經的某個時刻和以后某些可能的時刻我自己也已經和將要充當
著這種角色。
可是我要反對的是：自己以為自己很崇高，然后想方設法的去不
使他人墮落。所有的人，在企圖救贖他人之前，都應該先捫心自問：
別人的看法到底有沒有對的地方，我自己的看法有沒有錯的地方？他
人觀點有沒有危及他自身或者社會的一方面？與我的觀點之間可不可
以作到兼容共生？如果用我的觀點覆蓋他的觀點，他是不是就一定能
夠獲得進步？……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自己愿意做基督還不夠，還得
考慮一下自己有沒有做基督的本事。我們的宗教里都是些普渡眾生的
神，還沒聽說過拯救神的人。
問題的關鍵是，不是所有人都具有這種自覺追問意識。生活中有
很多人并沒有經過嚴密的思考，就一口咬定別人的觀點是錯誤的，就
要用自己正確的思想來占領別人的陣地。總是象唐。吉可德把風車想
象成為敵人，大驚小怪、哇啦哇啦亂叫一翻，然后就是煞有介事的和
假想敵搏斗。在唐。吉可德沖向風車的那一瞬間，你能說他不勇敢？！
學兄急迫的想要挽救我，首先他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了倫理和道德的衛
士，捍衛正義就是他天經地義的職責。可是學兄從來沒有想想自己究
竟是不是衛士，他所想要衛的東西要不要他衛，他能不能衛，即使要
衛，又要怎樣去衛？說到底，促使我深深鄙薄學兄的不是學兄的知識
和精神，而是學兄的基督情結！只有經過嚴謹、思辯的對待自己想要
救贖他人的意識，才能夠對得起自己和被拯救的人！
拯救一個人沒有錯，錯的是看見神也想去拯救！那神還不得笑得
滿地找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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