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母親散文
我喜歡看路上的風景,更喜歡看路上的人,孩子、老人、男人、女人,有時會錯過下車,但能夠窺視別人生活的一角是件很好玩兒的事兒。
今年出差,在寧波地鐵上遇到一群大媽,她們的年齡與我母親相仿,我習慣性地時不時觀察她們,她們的言談舉止像極了母親。可是那一刻,我突然感覺母親是陌生的,她的相貌、表情、性格,好像是存在我腦子里的不具真實性的.奇妙符號,唯有她的聲音,她呼喚我名字的聲音,幻聽一般在夜里孤獨的時候縈繞耳際。
童年,一直寄宿在外祖母家,母親一周看我一次,會帶來奶粉和零食,直到上小學的年齡我才回家。但那時候,對于家我極其不適應,父親從軍隊回來,對我管教嚴厲,我放學后便獨自跑回外祖母家,又被送回來。好不容易適應了,所在的學校又被洪水淹沒,不得不轉學寄宿在幾公里外的大姨家,一晃就是一年。而后就是初中、高中、大學,十年的學校寄宿生活,除了偶爾過節回家簡短的相聚外,讓我和母親聯系在一起的就是電話。
電話里,我們也沒什么共同語言,無非是些吃飯了沒,身體好不好,學習怎么樣,有時電話兩頭還會冷場。畢業后,話題就轉移到什么時候結婚,成家立業之類的。
統計了一下,我與母親一起生活的時間竟然不足十年,而我們的社會關系竟然是母子。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自以為是地在城市里打拼,學習和工作占據了生活的大部分時間,用海綿里擠壓出來的那點兒時間來維系親情。如果不是因為血緣,也許母親和我們早已形同陌路。只有在某刻暮然回首,我們才發現鄉下母親的生命用另一種形態流淌著,才發現母親竟然是陌生的。
但如果想,記憶還是會像鎖鏈一樣把往事拉扯出來。
那時候,母親送我到外祖母家。大門緊鎖。我便從門下的縫隙爬進去。母親在外面說:“我回去了。”我說“嗯”。
到了上學的年紀,我搬回家。冬天的晚上,我故意把肩膀露出來,從窗子落下的冷氣像風一樣。我裝作睡熟的樣子想,如果母親不給我遮好肩膀,說明她不在乎我。幾分鐘后,母親就把被子拉到我肩上。第二天醒來,我樂了。
在大姨家,每天早上,姨母會把表哥抱在懷里玩樂。我睡在另一個單獨的小床上,聽到他們的聲音后就起床疊被褥,然后姨母會夸我,讓表哥也學我早起床。我其實一點兒不希望被夸,只想破壞他們幸福的氣氛。
母親周末來大姨家看我。午飯像過節日一樣,姨父特意買了冰糖葫蘆,怎么也吃不完。很開心,但母親離開時,我哭了。
還有那天,母親回來時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我沒吃飯去上學了。母親到學校叫我回家吃飯。半路上,她從衣兜里拿出熟雞蛋讓我吃。
生病發燒的時候,母親到外祖母家接我回去。我昏昏沉沉地坐在自行車后面,她問我難受不,我說嗯。她回頭對我說她也生病了,并說用薄荷味的牙膏刷下牙就感覺舒服了。
我和她外出,我想拉著她的胳膊,她卻把我推開。
學校的校報上刊登了我寫母親的一段話,說了母親為我成績哭泣的事。但我很不舒服。親情之間的事不為人知更好。從那刻,我發現我與母親的關系比其他人的更敏感,因為我和她有些陌生。
那些點點滴滴積累的情愫已在時間和空間消磨殆盡,我們的關系像一根脆弱的琴弦在城市與農村之間發不出該有的樂聲,錯過了該有的年紀,便無法修補。
此時,母親存在于電話里,存在于節日里,存在于那些記憶里,而終究會只存在于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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